我最终没有回到特西嘉,没有回到那片我热爱且怀有愧疚的土地。
我从未相信过人有灵魂,可在我没有感受到痛的一瞬间,我就不得不承认我的观点是错的了。我就这样在人世间飘荡了几百年,我看着海特德斯的人民一次次地革命,目睹了海特德斯的衰落却无能为力。埃德蒙·佩特洛斯和莱斯辛德·佩特洛斯都已经死了,她改变不了什么。
终于,到了二十一世纪,我找到了机会。我上了车,在车上看见了一个七八岁的海特德斯女孩,她和她的家人和我一样想要去往特西嘉。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我当年的影子,因为她来自塞罗纳德尔,在车上兴奋且认真地告诉她的亲人,她将来要进军校读书。
后来这列火车脱了轨,这对我这样的死人而言是造不成伤害的。我看着那个女孩的父母满身是血地被抬上救护车,他们急切地守望着他们的女儿,却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回不来了,我已经看见她的灵魂离开身体。于是我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我可以附身到这个已死的女孩身上,然后回到特西嘉,回到我梦里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然后……如果可以的话,找到那个聒噪的白痴,哪怕只是和他吵一架也好。
我钻进那个女孩的身体,擦掉身上的所有血迹,用十秒钟的时间适应新的幼童的身体,然后费力地从两节车厢中间狭小的空隙里钻出来,在所有人的惊异眼光中笑着告诉她的父母我没事。
后来我住进了医院治疗伤口,好在问题不大,最终我回绝了那个女孩父母的暂时原地不动的建议,坚持一定要到特西嘉去,到我梦里的地方去。
这个女孩的父母是被调到特西嘉工作,因此才去到那里定居。来到那里的第一晚,我们暂且按安排住在旅馆里。我应付过睡前故事、牛奶和晚安,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跑出房间,看着眼前日新月异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马上跑到老城去。
我颤抖着跪在地上,捧起一怀泥土,把它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只为了享用够特西嘉的味道。如果不是意识到从今以后我再不会离开这里了,我想我很有可能会跪在那里整整一夜。
我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多好啊,我终于回来了,虽然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虽然不是在我熟悉的时代,但我还是回来了。我回到特西嘉来了,我回到我直到去世都没能回来的地方了。
后来我和这个女孩的父母定居在了特西嘉,我再也不会被迫离开这里了。我游遍了老城和新城,并且欣慰地看到,没有我的特西嘉是最美丽的,没有我的杜伊凡特德宫也一样。
我的生活极为乏味,那些二年级小学生的娱乐活动对我而言没有一点吸引力,而我又没法得到书籍、去剧院欣赏悲剧。我学会了使用那些电子产品,可他们却无法为我带来乐趣。我尝试寻找蒙贝洛,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我附身到这个叫特尔西利亚的女孩身上之后,就再也不能看见灵魂了。
一次,我和那对夫妇出门逛街,忽然,我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和我一样的年纪,金发蓝眼,高颧骨,眼睛微微内陷,除此之外和我印象中的那张脸没有任何共同点,但我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我相信他就是蒙贝洛,他转世成别人,和我住在一个地方了,但我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大方地走上前去道一声你好,因为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得知他就在隔壁班时,我简直激动得要疯了。于是我无所顾忌地上去和他搭话,发觉他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只不过外表稳重了些,实际上还是以前的样子。“我超喜欢莱斯辛德。”他认真地告诉我,我忍不住一阵阵发笑,惹得他莫名其妙。
可这样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一年。他转学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就这么又一次失去了他。从初一开始,我发觉到了虚空组织的存在,察觉到他们要对我和那个时代我身边的人下手,第一时间的感觉居然是庆幸他不在我身边。我用了三年时间尝试做一个成绩优秀的普通初中女生,开始交朋友,看电视剧,参加派对,尽管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回忆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中考前夕,我在街角的快餐店里看见了他,听见他说要考进圣科尼特高中部,我想进入的学校。我想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但却没有走上前去。是啊,有谁会记得一个小时候只相处了一年的玩伴呢?
于是我把所有时间放在学习上,只为了能够拥有百分之百的进入圣科尼特的可能。很幸运,我拿到了全A,拥有了进圣科尼特的资格;很不幸,在那对夫妇的从中作梗影响之下,我没有去到那里,而是去了外地一所名校______费伊鲁大学的附属高中。
这么一来,我就又离开了特西嘉,离开了他。我曾说过,如果要在海特德斯和蒙贝洛之中选择一个,那么我一定会选择海特德斯,因为蒙贝洛是属于海特德斯的,我选择了海特德斯就等于选择了他。可这么一来,失去海特德斯之后,我就同时失去了他。
我本想以圣科尼特高中部为跳板进入我当初创办的圣科尼特军事大学,而不是费伊鲁大学,这点即使在离开特西嘉之后也从未改变过。也许是觉得亏欠我的太多,上天安排那对夫妇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双双离去了。由于特尔西利亚·德洛克的父亲身居要职,因此为我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足以让我从此以后衣食无忧。
我处理了那对夫妇的丧事,随后迫不及待地办理转学手续,通过圣科尼特的入学考试,进入了这里学习。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呢,不知道他有没有顶着他所说的金发小白脸的外貌和他所说的菜鸟在一间屋子里相处呢,直到走进班级的前一秒,我都在这么想着。
老天开眼,我看到了那张脸孔。多年未见,我已经能从他现在的模样看到当年的影子了。更巧的是,我和他居然成了同桌,他的女人缘又一次被我拯救了。这一次,我决心不再拖累他,像这样和他相处就好。那个组织的手段我是清楚的,我决不能让他落到那个组织的手里。
就这么相处下去已经很好了,如果他认出我来的话就更好了。最后,我还是不打自招,骗了他那么多次的我最后还是被他骗了一回。可管他呢,想当初我还因为他的话落泪来着,这可不能让他知道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了,我只想挽着他的手臂告诉所有人:“想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情夫。”就这么简单。
看吧,最后还是绕回来了。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七岁的莱斯辛德,记不记得七岁的特尔西利亚,但是管他呢,毕竟他一直都是我的情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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